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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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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
初七人日, 眾人都佩戴彩勝。

彩勝可以用剪紙,彩帛,金箔,做成各種飛禽走獸, 或者花草樹木, 或者戴花冠童子的樣子。張貼在窗戶上, 佩戴在發髻上。

冷冽的空氣中,路上光禿禿的灰褐色樹幹,入目一片灰白黃暗, 多了彩勝的點綴,五彩繽紛倒像是春天提前到來了。

按照往年慣例, 這時候皇上會帶著文武百官, 妃嬪女眷去南郊皇家園林圍獵。

符杉怕冷,穿著大紅織錦厚披風,雪白狐貍毛滾邊。兜頭戴著同色白狐貍毛滾邊的帽子,裹得嚴嚴實實,暖暖和和。

一雙手也套上厚厚的鹿皮手套,如今兩手攥著黑色的韁繩, 騎在棗紅色的駿馬之上。

女眷這邊不敢放兇猛大獵物, 隨從們就將一些小兔子, 小鷓鴣之類從四周朝裏面驅趕,供妃嬪公主太太小姐們射獵玩耍。

符杉準頭不錯, 但力氣不大。也不愛看血淋淋的,光射草靶子玩。

晉陽射中兩只兔子,一只野雞, 一只鷓鴣,戰利品滿當當掛在馬屁股後面。

“景寧妹妹, 箭術大漲呀,這一會兒得了這麽多獵物了?”

三皇子章王李景炎負責這次圍獵安全,騎馬過來巡視時,打趣自己的親妹妹。

李景寧素來和三哥關系好,聞言皺皺小鼻子,“三哥哥,你這個偏心人還好意思過來?”

“奇怪,我怎麽偏心了?”

“你當然偏心了。男人那邊的獵場,有貂,鹿,羚羊,狐貍和野狼,獵起來多有意思。我們這兒算什麽,永遠只有這麽小的小東西,獵起來一點兒也不好玩。”

符杉聞言捧哏道:“不好玩,你都獵了這麽多。要好玩,你這馬兒該裝不下了!”

李景寧得意的笑,符杉順勢和李景炎見禮。

上回他要的畫兒,符杉已經給了。一來一回,李景炎跟這個素來不大親近的養妹,倒稍微熟悉一點兒。

他最近有意拉攏厲南棠,想借機表現親近。

“正好你們倆都在,我這兒有兩個好彩勝,你倆一人挑一個。”

金箔剪出來的鳳凰展翅欲飛,每一根羽毛的細微精妙之處都雕刻出來了,端的華麗炫目。

李景寧先伸出手拿了一個。

符杉道謝後,正準備拿另外一個,誰知景寧也看上了,撒嬌看著兩人:

“三哥,杉兒,這倆我全喜歡,我都不知道該挑哪個好了……”

“那就讓杉兒先挑,她挑剩下的給你,你就不用愁了。”李景炎果斷道。

符杉:……

李景寧:……

眼看李景寧嘴巴都撅起來了,符杉笑了一下,忙擺擺手,推辭道:

“三哥哥,謝謝你想著給我這個,只是你不知道,我更喜歡花卉的彩勝,下回若有了好看的花卉彩勝,煩你再給我留著。這個正好晉陽姐姐中意,給晉陽姐姐吧。”

李景寧立即抱著符杉胳膊,“還是你最好了。三哥哥用兩只破鳳凰就想離間我們,哼!”

“什麽離間,說的那麽難聽,兩個都是妹妹,我只是公平對待而已。”

李景炎由著李景寧打鬧,硬是把金箔鳳凰給了符杉。

符杉笑一笑,在李景寧快氣哭的時候,趁機把金鳳凰插到她鬢邊。

“三哥最壞了,看見杉兒畫畫好,得了她一幅畫就偏心杉兒,對我一點兒也不好!”

“偏心杉兒不是應該的嗎,人家脾氣多好,你脾氣多壞。”

“我不要你的破鳳凰了!”

“不要算完,下回有了好東西,我全給杉兒,正好不用給你留了。”

符杉:“……哎,你們倆吵架,能不把我夾在裏頭嗎?晉陽姐姐,三哥哥就是故意氣你的,他跟你最親近才這麽著,你們倆最要好了,我算什麽。”

“你這話可就冤枉我了,在三哥哥眼裏,兩個妹妹都一樣。”

寒風吹在臉上,符杉笑了一下,低頭看著落在地上的金箔鳳凰。

——你又乖巧又聽話,比我家皮小子好多了,我都不想要他了,我就想要你……善良熱情的鄰居們經常這麽哄她。

——但真到了下雨天,人們接走的只有自己的孩子,而不是別人家的孤兒。

李景寧氣得縱馬跑了,眾人怕她出事,趕忙去追。

人跡稀疏的銀杏林子,忽然不知從哪兒咻咻飛出幾支利箭,射中了李景寧的馬。

“哪個混賬在這兒亂射箭,瞎了眼嗎?!”

李景炎縱馬狂奔,沖到即將摔到地上的李景寧跟前,千鈞一發間把她撈起來,拽到自己馬上。

伴隨著女子失聲驚叫,李景寧一只小紅靴子都卡在馬鐙子上,光著一只腳,驚恐萬分地被哥哥摟在懷裏。

更多利箭淩空射來。

樹林中跳出十幾個人,刀劍寒光閃爍。

李景炎快速掃視一圈,明白了是刺客。

更麻煩的是,敵眾我寡,跟過來的侍衛只有寥寥幾人。

若分開保護兩位公主,恐怕連一個都保不住。

電光火石之間,容不得猶豫,李景炎回頭看了姍姍來遲的符杉一眼,嘴動了動,身子卻沒過去,下意識大吼出命令:

“全過來保護晉陽公主!”

一片混亂喊打喊殺之中,這句話格外清晰有力,如利箭呼嘯,穿透緊張的空氣,傳入少女的耳膜。

護衛猶豫一下,就紛紛從福安公主身邊穿過,沖到晉陽公主那邊。

符杉孤零零落在後面,擡起頭隔著混亂人群,對視上抱著晉陽的李景炎的視線。

李景炎看見她沒哭,也沒鬧。

符杉一聲不吭調轉馬身,獨自一人朝來時路逃命去了。

*

要不是厲南棠及時出現,符杉今晚上就得餐風露宿。

當時她摟緊了馬兒的脖子,叫被刺傷的它帶著瘋跑,雖然僥幸躲過了刺殺,但受了傷,而且最後迷路了,實在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兒,聽到到處喊打喊殺,只能重操舊業,又找了個山洞子藏了起來。

等到深夜下了雨,又冷又黑,也不知厲南棠究竟是怎麽找到她的。

這場據說是前朝餘孽策劃的刺殺,讓符杉受了摔傷和擦傷,晉陽受了大驚嚇。但比起幾位慘死的達官貴人,她們已然足夠幸運。

符杉脫下破破爛爛的衣衫,淤青擦傷一片片的,洗澡後手臂小腿都塗上藥膏,換上柔軟的幹凈衣衫,躺在床上。

屋外檐下黃紗宮燈明滅,刀戟森然,守衛重重。

嘩啦啦的夜雨聲中,符杉被這麽多侍衛包圍著,覺得很安全。

厲南棠處理完正事,沐浴後只穿著雪白中衣上床裹著被子抱著她。

嗅著他身上淩冽的竹木香氣,符杉覺得更安全了。

“身上還很疼嗎?有沒有發燒?”

“不很疼了,也沒發燒。”

符杉任由他的大手摸著她的額頭,被他抱在懷裏,指/尖隔著布料,輕輕拉著他的袖子。

“倒是你,手臂被劍劃破了,流了那麽多血……”

“小事一樁。”

厲南棠隨著她的視線看向纏著厚厚白紗的手臂,毫不在意。

這傷口,第一次是為了救下身邊的皇後所挨的。第二次,則是趕去救符杉,和刺客打鬥中掙裂開來。

血流了不少,但據他所看,第一次給他護駕之功,第二次讓他保護了最想保護的人。

人救下來了,這血就沒白流。

大手捏住她的指/尖,觸摸她的掌心。

之前在野外凍的像冰塊一樣,這時候終於暖和過來了。

符杉受了驚嚇,夜深人靜,說了沒一會兒話就困得眼睛都睜不開。

*

子時的打更聲透過窗戶,傳進帳子裏。

厲南棠睜開眼睛。

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睡不著。

分明不是第一次遇見刺殺,往日他游學天下,專愛往戰亂地方走,借助真正的戰亂和殺戮來鍛煉筋骨,磨礪計謀。

手臂雖然痛,但他以前受過比這更重的多的傷,也能安置如素。

但今晚心臟跳的太急促,實在叫他睡不著。

厲南棠很少恐懼。

殺了一路刺客,撥開遮擋的枝葉,看見趴在山洞裏,一動不動孱弱的身影時,他手都在發抖,頭腦霎時一片空白。

胸口有個地方倏然碎了一個洞,漫天風雨穿過去,渾身一絲熱乎氣都沒有了。

直到以為死去的人,慢慢擡起頭,汙泥沾染了她雪白的臉頰,她蒼白著臉,楞楞對視著他半天,忽然杏眸微彎,失去血色的唇角翹了起來。

“你好呀……厲南棠……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。”

他本來想說句俏皮話,比如讓你失望了之類。

但不知為何,竟然說不出來。

“對不起,我來晚了。”

“你肯來找我,就不晚,你有什麽好對不起的?”

他伸出手掌想拉她出來,才發現手掌上盡是淋漓的鮮血。有刺客的,也有他的。

厲南棠知道她膽小怕血,手指一僵硬,剛要收回來,換另外一只手,她直勾勾看著手掌的血跡,兩只手抓住放在眼前細看,顫聲問:“是你的血?”

“不是,是刺客的。”他立即安慰說。

“那就好……”

她松了口氣,沾著汙泥的小手,毫不猶豫握住滴答血跡的大手。

說起來好笑,兩個都有些潔癖的人,竟然都搞得這麽臟兮兮的。

只覺得交握的手都冰涼,簡直像死人的手一樣毫無溫度。

接觸久了,才捂出來一絲貧瘠的暖意。

他用力把她拉了出來。

……

“咳咳……”

厲南棠轉過頭來,某人又習慣性把自己埋進被子裏。

他緩緩坐起身,替她拉下被子,露出沈睡的面容,被子的邊緣降到她頸子上。

屋裏地龍很暖,被子也厚。

伴隨著捂久了的香氣溢出,少女額角也沁出薄汗。

烏黑的發絲淩亂爬在雪白的臉頰上,他看不得亂,忍不住伸出手指,替她把發絲一一撥開。

唯有一縷發絲,橫在嫣紅唇間。

厲南棠撥了幾下,她反而下意識抿唇,yao住那一縷發絲。

厲南棠忍不住彎下腰來,小心把她身子掰了一下,叫她仰面躺著。

低頭註視著她的臉,只有一拳頭的距離,借著帳子外留下的那盞微弱的燈光,仔細慢慢地撥她的頭發。

還是撥不動。

厲南棠:……

世上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。他不信他今晚上就弄不出來這一縷頭發。

睡前洗手了,他的手是幹凈的。厲南棠心裏這麽想著,指/尖從側臉慢慢滑到她的唇間,輕輕撥開她嫣紅的唇瓣。

勾出濕潤頭發,正想撤離的時候。

符杉忽然蹙起眉頭,紅唇微張,下意識含/住他的手指。

嫣紅的唇,白皙的手指,顏色對比明顯,沖撞進人的視線。

厲南棠呆了一下,僵硬著臉,喉結微微滾動一下,忽然心跳如鼓。

只覺得指/尖被小舌頭無意推抵了一下。

溫熱輕滑。

指/尖的觸感和精神上的沖擊一塊席卷而來,

轟的一聲。

腦子都要炸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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